幕后解析：《她》，科幻电影的小众设计思路

Original 小雨电影设计师 2022-05-24

引言

电影设计师

飞船，高科技，人工智能……科幻电影（Sci-fi）就一定要有”内味儿“吗？《她》通过创造一个极简而温馨的未来世界，为我们提供了另一种思路。

作为当今流行文化最重要的元素之一，科幻一度是我，一位资深影迷心目中最爱的影片类型（genre）。

为了满足一代又一代的观众们借由电影脱离现实世界的欲望，大屏幕上，多得是自由穿梭于城市与宇宙之间的飞车飞船，在”酸雨“影响下倍显颓败、却仍旧不失科技感的城市，机器人，时光穿梭机，甚至是让人起死回生的神器…… 在《异形》《银翼杀手》《阿凡达》《重返未来》等经典科幻影片的熏陶之下，我们早已经对让人眼花缭乱的未来科技司空见惯。

▲ 1982年的影片《银翼杀手》中2020年的洛杉矶

一座日渐受到酸雨腐蚀，颓败却塞满了未来科技元素的城市

设计师与美术指导们通常需要花费许多功夫来让影片塑造的未来真实可信。他们通常会从科技、建筑、服装、人们的生活习惯等各方面着手研究。这样严谨的设计思路更是在2000年斯皮尔伯格的作品《少数派报告》中可见一斑。

据说，《少数派报告》第一次从PD（艺术总监）的角度细致探索了世界观的概念。为了设计出最全面的未来华盛顿特区，导演斯皮尔伯格极大程度地参与到前期设计（pre-production）的工作当中，更邀请各领域的顶尖设计师们加入项目。

在影片设计师亚历克斯·麦克道尔（Alex McDowell）2017年发表的一篇论文中，他说：

“过去的十五年前，一个又一个电影中对于未来的预言成真，电影所描绘的科技在真实世界中实现。这并非因为我们聪明到了可以预知未来的地步，而是因为我们对这个世界的可能性抱有好奇。我们所做出的所有设计都基于对现实本身的研究、观察和推断。”

▲ 少数派报告中的未来之都

这份严谨和这样的豪华阵容让屏幕上种种酷炫的装备和仪器成为了可能。而正当观众对科幻片中精密到令人赞叹的未来科技与电子感爆棚的蓝色逐渐开始习以为常的时候，有一部电影却展示了一个由暖色调所构成、不那么科技化的未来，同时也提醒人们——未来，从来都不仅仅有着一种可能。

今天我们故事的主角叫做《她》。

故事很简单。主人公西奥多刚刚结束了他的爱情长跑，没有准备好开展下一段感情却又不甘于寂寞的他购买了人工智能OS软件萨曼莎。萨曼莎体贴风趣，还拥有性感的嗓音，渐渐令西奥多心动不已。是的，这就是个人类爱上人工智能的故事。

剧情全篇充斥着各类情感，从男主人公在故事一开始的孤独，到他与萨曼莎日渐熟悉后的情感升温，再到最终萨曼莎离开后西奥多面临的悲伤。《她》可谓是一部极为感性的科幻浪漫影片。贯穿全篇的橙红，一改科幻片中用以表达未来科技的冰冷蓝调，精准地将西奥多的炙热与希望传达给屏幕前的我们。

为了全力探寻人与人之间如何彼此信任、保持亲近的话题，简化未来、突出情感成为了设计团队的中心理念。PD巴雷特（K. K. Barrett）说，设计《她》的过程就好像一个大扫除的过程，设计团队将所有令人分心的元素一一摘除，只留下最必要、最对烘托剧情和氛围有益的部分。通过极力简化，《她》最终所呈现出的，是一个每一帧的画面都经过了精准拿捏、从而倍感真实的“轻未来”（slight future）。

“人们往往会在畅想未来时想到科技，想到科技会进步成什么模样，而非人类拥有科技后的体验为何……我们拿走了所有让人分心的东西。我们摘除了喧闹声，交通堵塞，还有现实世界中身边的很多东西，然后我们会说，‘噢，现在我们开始走进未来了。’设计上，我们并没有做多少革新，相反，我们做的仅仅是清扫了现在，留下我们所知道的最美好的东西，最后好让那道性感的嗓音（萨曼莎）从电脑里响起来。”

就这样，巴雷特与他的团队将注意力从已经被通俗化了的“未来概念”上转移，反其道而行，将一些复古元素引入到《她》的轻未来中，给影片带来一抹温暖亮色的同时，将简化的设计思路贯穿全片。

空间篇

在一部影片的前期筹备阶段，美术部门（Art Department）会花费大量的时间进行建筑、绘画、美学等方面的研究，通过与导演及其他部门不断的探讨，制定出初步的设计方案。对曾经设计《成为约翰·马尔科维奇》、《迷失东京》和《绝代艳后》的K. K. 巴雷特来说，设计《她》则是一番截然不同的体验。

为了突出故事本身浓烈的情感色彩，设计团队一改调查建筑风格的做法，而是四处搜罗极具表现力、记录了各种情绪的摄影作品，思考如何让这些极度人性的情绪，借空间强有力地表达出来。

其中，最有趣的空间之一当属西奥多的公寓。我们就是在这温馨一隅中，与主人公一起度过了大部分时光。在这个拥有巨大落地窗的开阔空间内，零散的家居被有序地布置在各个角落，装潢的空旷提醒我们西奥多才刚刚展开他的独居生活。

夜幕落下，窗外，城市的灯光一一点起，像是满天的繁星，让洛杉矶的繁华一览无遗。屋内零星的灯具照出昏暗的光影，西奥多坐在窗前的阴影中向外眺望，这扇巨大的窗将他与外界的热闹相互隔绝，孤独就这样通过空间与镜头的精心布置溢出屏幕。

除此之外，大量的笔墨被放在了城市的塑造上。巴雷特和他的美术部门坚信，一个城市的人口越多，就需要越多的绿化来平衡城市的环境。于是，设计团队参照了上海部分建筑的实例，采用大量的实景拍摄，通过未来版洛杉矶高耸大楼屋顶上的屋顶花园，展现了创作者心目中人类与自然最佳的相处之道。

在这个赏心悦目的未来，城市是友好的，是与人共存的。在那里，所有东西都环绕着人类的需求和审美被设计出来，不再是以往科幻片中冷冰冰的金属质感。

科技篇

抛却空间，将《她》与其他经典科幻电影划开界限的，还有设计团队对于未来科技的不同见解。习惯了以往科幻片甚至现代特工片中的酷炫装备，打开《她》的前十分钟，我甚至惊讶于这竟是一部披着爱情剧情片的糖衣外皮的科幻片。

▲ 西奥多的手机被刻意设计成烟盒的模样

能够舒适而趁手地被拿在手中

也不像玻璃屏幕那样易碎，强调了耐用性

从故事的“女主角”说起。萨曼莎作为一款先进的人工智能OS操作系统，除了性感的嗓音（由斯嘉丽·约翰逊配音），她在荧幕上几乎可以说是“隐形”的。在设计萨曼莎的时候，巴雷特曾花了不少时间苦苦思考：要以什么方式表示萨曼莎的存在？西奥多在电脑中安装了OS软件后，应该发生什么才最为合适？

“我们曾经想了很久，在（西奥多）安装萨曼莎之后，电脑应该如何变化，但是很久都没有都没有找到答案。后来这个问题解决了：变化不该存在。像安装了任何一款软件一样，屏幕会变黑，再重新亮起来，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然后有道声音说：‘嘿‘。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改变。”

有了这样的开端，多数萨曼莎与西奥多之间的交流都以对话的方式进行。通过声音来交流、工作和生活要远比数不清的电子操控台和屏幕便利得多。因此，声音不光成了故事继续发展所依靠的媒介，也是在这个未来世界中科技最重要的逻辑。

在不少科幻片中，很多科技给人类提供的功能选择变多了，操作却好像只增不减。而巴雷特和导演斯派克·琼斯（Spike Jones）相信，科技进步的最终目的是改善人类的生活，提供最大的便捷。在影片的设计上，科技的“智能性”一直在被强调。

在西奥多的办公室，工作台上的台式电脑依旧是我们熟悉的样式，甚至因为多了一圈厚重的边框而显得更加复古；但原本该放着键盘与鼠标的位置却被留了白。电脑上的所有操作都被设计为声控，跨过了打字这一步骤，所有的交流都变得直接了当。

高智能化科技的概念在西奥多的公寓中也得到延续。所有的科技都保持着简洁高效的特征。屋内的灯光随着主人的走动自行开启、关闭。一切功能性的用具都由声音启动，在墙上，我们看不到任何的按钮或是控制面板。为什么要这样做？作为设计师，这样的简约设计好像一点都不“炫技”。而对此，巴雷特只会笑笑说：

“因为这才是住在一间屋子里最为智能而高效的生活方式。”

设计创作上，《她》另辟蹊径，强调共情，一改科幻片惯有的视觉风格，为我们提供了关于未来一种别样的可能性。这并不是一座乌托邦。科技不是生活的全部。虽然科技能够为人类提供便利，可生活却还是生活，只有体验，才能真实。从某种意义上看来，这种更加贴近生活本身，情感浓烈，有时残酷、又有时温馨的未来可能也是我们很多人更为之向往的未来。

文 / 小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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